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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瓒洁癖、赵孟頫爱钱、董其昌不淡泊……一口气读完薛龙春笔下的元明书法,过瘾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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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龙春|元明书法谈丛

📍 山东画报出版社


去年,看赵孟頫特展的时候一直在想,如何才能把字写得如此漂亮?


原因当然是多面的,但其中有一点,知道的人甚少:赵孟頫有一套独特的用笔、用墨方法


“赵孟頫写字,必连染三五管笔,隔两天再写。他认为写字的时候不可多蘸墨水,只能用毫端染墨,笔干了再染,不能用力按开毫端,那样写出来的字气息不好。所以那些用坏的笔虽然毫端都秃掉了,但下部洁净得像从未濡墨的那样。”


这段解答,来自薛龙春教授的新书——《元明书法谈丛》中的《赵孟頫轶事》。


薛龙春,浙江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艺术与考古中心教授,研究方向为16-17世纪的中国书法篆刻


去年,浙江美术馆王铎大展开幕,他的一场讲座与导览(👈点击蓝字回顾)带来“现象级”的火爆场面。


薛龙春教授在浙江美术馆的讲座和导览


薛龙春教授出版于2013年的著作《雅宜山色:王宠的人生与书法》,影响广泛,已近绝版。而今,很多读者已经开始期待他下一本关于王铎的研究著作。


《元明书法谈丛》,是他去年低调出版的一本“小书”。


在进入艺术史研究领域之前,薛龙春教授本科毕业于中文系,又曾从事记者工作,所以他的文风有学者难得的简明畅快。这本书,总共不到300页,除去后记,共44篇短文,每篇不过数千字,非常适合作为大众的书法“启蒙”书。但,又诚如他在后记中所强调的:“本书读起来或许比较轻松,但并不代表笔者对于这一时期的世风、环境、书家、书写活动及其文化没有深入的思考。”


这般好读又有深思的书,正是如今艺术爱好者所期待的。




薛 龙 春

薛龙春,1971年10月生,江苏高邮人。现为浙江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艺术与考古中心教授,主要研究16-17世纪中国书法篆刻,明清文人尺牍,著有《郑簠研究》、《雅宜山色:王宠的人生与书法》等。


对学生时代的好老师,我们多半有这样的印象——从轻松有趣的角度入手,最终抵达对专业问题的阐释。


读这本小书,即是这样的体验。


倪 瓒


《倪瓒的洁癖》一文。


倪瓒洁癖的故事,多有流传。这篇文章,亦从倪瓒洁癖的种种记述与传闻开始。


比如,倪瓒家中庭院的树石要每天洗拭,庭院里的苔藓也不容人践踏。他的盥盆每天都要换水数十次,他所穿的衣冠每天也要拂振数十次。他甚至在家里准备了纻履百双,客人来了,必须换鞋才能进入。若有俗士前来索钱,他就将钱放在远处,让索钱的人自取,以保证自己不受污秽。


倪瓒《小楷静寄轩诗文页》,62.9×23.3cm
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
但更重要的,是如何来看倪瓒的书法


倪瓒画名极盛,而他的画与书法有密切关联——因“文人画家因以书法用笔入画,所以十分注重书法的修养。”


薛龙春教授谈到,倪瓒的书法,与“道教”相关


“元季盛行道教,东南一带尤甚。诸多文化名流几乎都与道教结缘,如赵孟頫号松雪道人,顾瑛号金粟道人,杨维桢号铁笛道人,而黄公望、方从义、张雨等则成了当时著名的道士。大约在三十岁前后,倪瓒开始信奉起道教。至顺年间(1330—1332),他曾在玄文馆习静数年,习静使得他谢绝尘事,游心淡泊,终日与古书、古人相对,形忘道接,翛然自得。有研究表明,倪瓒受道教影响至深,他的食谱亦完全符合于道教养生术的要求


文人画家因以书法用笔入画,所以十分注重书法的修养。元代书家受赵孟頫影响,皆学二王,这是一时风气。倪瓒也学王字,友人赠诗云:‘辋川画拟唐摩诘,棐几书临晋右军。’被赵孟頫定为东晋道士杨羲所书之《黄素黄庭经》,亦为倪瓒所取法。他对道士书法的兴趣,或与他的信仰有关。倪瓒在书法上追求清雅幽淡,以一种与尘世的距离感暗示自我的品性与气格。虽然都高尚隐逸,倪瓒和杨维桢等人的放纵恣肆殊途异辙。在宋四家中他最推重蔡襄,认为他有晋魏六朝风轨,而米芾则矫异怒张,终有子路未事孔子时气象。”


倪瓒《容膝斋图轴》

74.2×35.4cm

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

赵 孟 頫


赵孟頫是元明书法最为核心的人物,也是本书的主角之一


如果看过北京故宫的赵孟頫大展,又苦于了解不深,这本小书里,一定有你要的答案。几篇短文,扼要交待了赵孟頫之所以成为中国艺术史上里程碑人物的来龙去脉,也记述了他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。


赵孟頫《行书洛神赋卷》(局部)

29.5×192cm
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
比如,赵孟頫书法最大的影响究竟是什么?


赵孟頫对元代书法的影响,不仅是他的作品成为人们学习的范本,更重要的是,他提倡‘古意’,主张向晋唐传统学习,引导了一代风气。‘书法不传今已久,楮君毛颖向谁陈。’所谓不传已久,是指南宋书法凋弊,学无师承。只有上溯晋唐,才能救其积弊。赵孟頫一生刻意学古,有人说他平生学书以羲、献为师,也有人认为他早年学宋高宗书,入元以后与鲜于枢往还,才开始专法二王。而他自己则说,少时作小楷,规模锺繇、萧子云;晚年则学李北海,写碑时专用此体。此外,他还曾学习唐人欧阳询与褚遂良。有人断言,赵孟頫书法之所以精妙,是因为他‘无帖不习’


“赵孟頫于篆、隶、楷、行、草、章草六体无不研索,在前此的书法史中,这是不曾有过的现象。”



赵孟頫《行草致民瞻信札》,尺寸不详

上海博物馆藏


而赵孟頫之所以能在书法上取得巨大成功。“除了过人的天资之外,学力亦为重要的因素。”


有记载说,赵孟頫一天能写一万字,无论这一说法是否可靠,“它起码包括两层含义。第一层含义,是说明元代人对于书法的学力。没有一定书写量的保证,再高妙的品位与意境也无从表达,所谓‘心不厌精,手不厌熟’。其实这是北宋以前书法史的一个传统。元人记载赵孟頫学书,墨池尽黑,所以下笔皆成楷则。这是有关东汉末年书家张芝传记的移录。这一记载本身反映了人们对于学力的肯定。北宋书家往往大谈书卷气,而轻视积学,苏轼曾说:‘我书意造本无法,点画信手烦推求。’又说:‘苟能通其意,常谓不学可。’赵孟頫日书万字所体现的精熟趣味或是宋代书家所缺乏的。第二层含义,是学书方法的正确。毛笔不同于硬笔,若不能掌握其用笔的规律,很难做到快速书写,即使能够快速书写,点画的衔接必不能如拔茅连茹,筋脉贯畅。日书万字乃至三万字,丝毫不觉‘力倦’,表明书写者掌握了晋唐以来正确的用笔方法。赵孟頫曾深有感慨地说:‘结字因时相传,用笔千古不易。’对于传统用笔方法的强调,是赵氏能够成功的重要保证。


在这篇《赵孟頫日书万字》一文中,你能了解赵孟頫在诗、文、书、画、音乐、印章、鉴定等多方面的才能,也能明白他在文人画理论、文人篆刻等方面的重要贡献。


赵孟頫《赠沈王王璋诗》,刻帖


那么,书法之外,赵孟頫是个什么样的人?


来读《赵孟頫的轶事》。


赵孟頫生性谨慎、谦逊、颖悟、精细。有一则故事,你一定会津津乐道:


“元人有一则笔记,说赵孟頫很爱钱,来求字的必是给足了银两,他才乐意下笔。赵氏入元之后,田产颇废,家事甚贫,所以有人馈送钱米肴核,赵孟頫便写字来回报。有一天,两个白莲道徒造门求字,家童禀报说,有两个居士在门前,求见相公。赵孟頫不高兴地说:什么居士,是香山居士,还是东坡居士?那些吃素食的风头巾什么的,也敢称居士。管夫人听到他发怒,连忙说,相公不要恁地焦躁,我们也不是没钱过日子。但赵孟頫心下仍然不乐。过了一会,道者入谒,说年教授为庵中写了庵记,请求赵孟頫书丹。说着便从袖中掏出银钱十锭,以为润笔之资。赵看到钱就高兴了,大呼道:‘上茶与居士吃!’赵孟頫虽说爱钱,但取之有道,书画之外,从不以他事求钱。”


赵孟頫《疏林秀石图卷》,27.5×62.8cm
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
赵孟頫《行书心经册》,28.6×10.8cm

辽宁省博物馆藏


赵孟頫以宋宗室出仕元朝,在后代被看作软骨头,联系到他的书风,就有了“过为妍媚纤柔,殊乏大节不夺之气”的评价。经历了明清鼎革之痛,赵孟頫的人品书品成为遗民们所攻击的对象。


但薛龙春教授以诸多史实证明,赵孟頫的出山并非己所能左右,且一直小心翼翼,晚年对出仕元朝颇有悔意。同时,在如何看待书品与人品的关系这个令人纠结的问题上,他给出了一个艺术史学者的中肯之见。


“政治人格毕竟不同于人品。一个政治上有污点的人物,并不必然在自身的人格修为上也是低俗的。将政治人格等同于人品修养,进而否定其人在艺术上的成就,这或是北宋以来书法批评的一个误区。人们总是热衷于找出种种形式上的特征,来附会被批评者的人格。就像张丑说文天祥因为是忠臣,字才写得清疏挺竦,令人敬而爱之。与赵孟頫的妍媚纤柔,似有天壤之别。事实上,文天祥在书法史上并无影响,而赵孟頫却影响了元、明、清数百年书坛。”


此外,赵孟頫展上,很多大众不那么熟悉却反复出现的人名,如,鲜于枢、张雨、邓文原、柯九思等等,看完这本小书,也会有一个相对全面的了解。


邓文原《章草急就章卷卷》

23.3×398.7cm
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
柯九思《楷书上京宫词卷》,30.9×53cm

美国普林斯顿大学附属美术馆藏


笔 与 墨


特别值得一提的是,薛龙春教授本身也是一位书法家,所以,在书法史研究中,他尤其关注笔、纸、墨等物质性层面的问题非常给人予启发。


比如,人们常说“善书者不择笔”,事实是这样吗?


以赵孟頫为例,“作书时,他很重视器具,认为写字要纸笔调和,如果纸笔不佳,虽然能写,但肯定写不好,就像快马行于泥淖之中。在一则题跋中,他遗憾地表示,北方多风尘,不宜笔砚,而客寓之中又没有好纸,虽然用的纸是高丽所出,但不是良品,所以作品的水准也大打折扣。书史中多有善书者不择笔的故事,但大凡像赵孟頫这样以精致取胜的书家,对于纸笔的质量、性能是相当注重的。


笔、墨品牌的“树”与“毁”》一文中,薛龙春教授详细谈论了这个问题。


笔墨文房向来为书家所重视。三国魏时,大书家韦诞题三都宫观榜额,虽有宫廷笔墨供其取用,然皆不甚如意,于是他提出要用张芝笔、左伯纸和他自己自制的墨,只有兼此三具,再加上他的手,才能逞径丈之势。”“毛笔为古代文人日常生活中须臾不可分离的物什,其质量如何不仅关乎书写的效果,也影响书写者的心情。”


“由于分工的不断细化,文房行当出现了各式各样的专业工匠,他们一技在身,往往为文人所倚重。在元代,与文房相关的工匠有刻碑工、砚工、制纸工、打碑工、刻书工、印工、笔工、墨工等。这些匠人中,最受书家重视的是笔工与墨工。”


鲜于枢《行书秋怀诗帖页》(局部)

33.6×45.5—35cm 不等
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
以上所述,只是书中的冰山一角,更多精彩部分,不再一一赘述,在此分享目录。



《元明书法谈丛》

- 目 录 -


元 代 

概 述

小吏与俗气

书品之累

赵孟頫日书万字

赵孟頫轶事

写经求官

儒生改行作印工

元代文人好印之风

不识汉字用押印

布衣道士吾丘衍

朱珪手持“方寸铁”

邓文原地位日高,书学益废

奎章阁中的书家

笔、墨品牌的“树”与“毁” 

道士张雨有文行

倪瓒的洁癖

热衷儒学的色目人

自许谪仙人


明 代 

概 述

宋克杂糅章、今、狂

“镇宅符”之诮

中书舍人善书得宠

好到极处,俗到极处

茅君烦用事,入手称神工

祝允明乱而能整

祝允明的“疑似伪作”

江南第一风流才子

文徵明的书名与高寿

陈淳的变调

王宠的人生面具

文彭的“篆”与“刻”

明人的花押

笔底明珠无处卖

董其昌的“淡”

张瑞图善写获罪

明人生活中的书画

高堂大轴

不缘书法也流传
黜幽细,存粗猛
王铎与“奇字”
临摹即创作

书作的忌讳

访碑活动与隶书勃兴

徽州印人奔走天下


后 记 




浙江大学人文学院的蔡春旭,为此书撰写了书评,特别分享给期待有更多专业化思考的读者。



史家之眼

——评薛龙春《元明书法谈丛》

文 / 蔡春旭

浙江大学人文学院

 

薛龙春教授在完成《张怀瓘书学著作考论》的博士论文后即转入明清书法篆刻史研究,十余年来,他已完成郑簠和王宠两项个案研究,而关于王铎的研究已发表论文逾三十篇,编纂《王铎年谱长编》超百万字。他的研究既得传统文献搜集、考订之长,又善于以艺术社会史的方法讨论问题,同时勤于学书,得到多位名师指授,以隶书和行草为能事。


《元明书法谈丛》是他研学之余所写小品文字,书分元明两部,元代17篇,明代25篇,每部各冠以概论一篇。文章以书家、印人或某一问题、现象展开,夹叙夹议,不无学术价值,略举数端:


由于文献匮乏,元明篆刻史的研究一直难以深入,本书作者通过挖掘文集和信札中的材料,丰富了我们对这一领域的认识。元代儒生地位低下,为了生计而从事与文墨有关的行当,刻印为其中一途。这些印工借重与文人交往来提高声价,靠歌咏篇什而留名青史(《儒生改行作印工》)。通过钩沉文彭信札中提及的篆刻活动,作者发现明中叶的“篆印”和“刻印”是两个步骤,有时书家完成印稿后交由印工凑刀,而包揽两道工序的现象也有存在,且同一印稿可以刻数方印章(《文彭的“篆”与“刻”》),其中的复杂性不是“印人—印风”的认识框架可以涵盖的。


国内的书法史研究有个优良传统,即研究者兼习书法,它训练了书法史学者对笔墨、章法和书写工具的感受力。作者多年的书写经验使其对书写的物质性与书写活动尤为关注,这成为本书的一个焦点。他认为明以前书家多用硬毫笔,但羊毫在明代被部分书家青睐,柔软笔毫制造的偶然趣味与新鲜感成为历史的一重推力。晚明以后书家对笔、墨、纸的讲究“从一个侧面对传统帖学发出强有力的挑战”(页148),清代碑学的发生与此有内在的联系。书法立轴在晚明变得流行,它要求书家将小字“拓而大之”,否则缺乏观看性,这一时风导致书写技法与审美趣味都随之一变:“借助生绫(生宣)所带来的涨墨与枯笔,与羊毫在书写过程中所产生的偶然性,晚明人点画的轮廓往往显得模糊而不精确。”(页241)经过徐渭、张瑞图、王铎等人的书写实践,巨轴成为晚明书法的一个代表。


王铎是晚明书法的一个重要节点,书中直接谈论的就有五、六题,呈现了一个鲜活立体的书家。王铎在诗文书画上都追求“气势雄阔”,于是他嘲笑松江派的绘画如盆景,只是小情小致,而推崇五代北宋的荆、关、董、巨的“大家体度”。书法则主张复古,喜书巨轴,极具纵横之势,如薛所蕴《观王尚书运笔歌》所述:“有时纵笔为大书,枯藤老柏横参差,崩崖耸壁互奔趋。”(《黜幽细,存粗猛》)王铎喜书“奇字”,时常借此炫博,拉着看客讲解自己书作中的“奇字”。他懂小学,编过《字牖》十七卷,试图借此来移风易俗,去黜当时流行的俗字。故在书法创作中,王铎有意参考“篆籀隶法”来写行楷书,通过视觉上的陌生感来界定知识精英与平民大众之间的距离(《王铎与“奇字”》)。晚明以来,临摹作品获得了与创作同等的地位,王铎就经常以临帖来应酬求索,在他的观念中“临摹就是创造”。但王铎的临作与原作差距甚大,不但临得“不像”,时常将数帖临成一轴,因为他知道受众关心的是他的书法水准和趣味本身,而不是文字内容(《临摹即创作》)。王铎的临作也会照顾接受者的情感与需求,有意避讳书写“疾、哀、罪、凶”等不吉利的字眼儿,从而造成文本的残阙、难识(《书作的忌讳》)。这些讨论从多方面刷新了我们对书家、书作的认识,得以了解时人的常识与观念。


书品与人品的关系自北宋以来被文人空前强调。赵孟頫因曾出仕元朝,傅山竟从其书法中看出了“贱态”。倪元璐、黄道周、王铎是同年进士,人称“三株树”,但因倪、黄殉国,论者以为二人书法有忠义之气,而王铎后来做了贰臣,王弘撰说他“略无行简”,其书法亦随之被贬低。尽管如此,赵孟頫在元明两朝影响甚巨,“是后代少有的能接绪晋唐用笔的大家”(页26)。而王铎在清初的声誉不容小觑,明清之际的士大夫以家藏王铎书作为荣(页249)。又如董其昌在书写中追求“淡”与“生趣”,似乎清新恬淡,与世无争,但其在政治上实属投机分子,善于经营、包装自己,又人品低劣,霸陵一方,遂有“民抄董宦”事件(《董其昌的“淡”》)。故作者认为政治人格非同于人品,亦不能与其艺术成就划等号,“书以人传”是“北宋以来书法批评的一个误区”(页21)。


本书作者善于从纷繁的史料和作品中发现问题,借助问题展开讨论,剖析内理。透过他的“史家之眼”,每个书家、印人都是活生生的人物,他们有喜怒哀乐,有俗事缠身,为了糊口,书家需要写字应酬,印人则东奔西走,兜售技艺。他们并非终日静坐书斋、弹琴啜茗的世外高人,尽管传记文本中的艺术家形象就是如此,但作者试图以当代的历史书写还原其本来面目。而书中所蕴含的历史关怀,似乎又是针对现实而发,如《邓文原地位日高,书学益废》、《笔、墨品牌的“树”与“毁”》,与目下的情形何其相似。


书中有一处问题值得商榷:作者认为赵孟頫所画之马“常常为人所拘牵”,引用旁人观点认为“这或许是赵孟頫虽为天马却不得驰纵的自喻”(页20),这一解释颇牵强。陶宗仪《南村辍耕录》卷七记载赵孟頫题画马云:“吾自幼好画马,自谓颇尽物之性”;再则,赵孟頫画马取法韩幹、李公麟,与其画学崇尚“古意”相关,故李铸晋认为“马画对赵孟頫来说是一种文人画,充满了古意与完美文人所具备的高雅品位。”(《吴兴赵氏三世人马图卷》,收入氏著《鹊华秋色——赵孟頫的生平与画艺》,北京: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,2008,页110)


如今市面流行的书法鉴赏类读物多奢谈感受而不求书学,空论形式而不明书理。书肆中虽不乏书法史专著,但兼具可读性与学术价值的普及型读物却寡见,似乎学者惯于躲进小楼写学术文章,近年学术讲座的流行或可稍补遗憾,如魏晋南北朝书法史专家刘涛先生的《书法谈丛》、《字里书外》等书则实为一股清新之风。本书作者有中文系的求学背景,早年做过记者,行文剪裁精当,文笔老练可读,铺叙逸事不同于编“故事会”,而能揆察历史的本相,正如后记所云:“本书读起来或许比较轻松,但并不代表笔者对于这一时期的世风、环境、书家、书写活动及其文化没有深入的思考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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